【书林清话】孔子推荐的书
中国纪检监察报 06-05 08:34

在培养国人读书习惯这件事上,各界名人大家做了一件大好事:向社会推荐好书。

我认真查了一下,发现最早的名人荐书活动发生在战国时期,距今已经2000多年了。当时,有位著名的学界大佬给粉丝们推荐了一本书,无意中开了名人荐书的先河。

此人就是孔子。当时他是这样说的:“加我数年,五十以学易,可以大无过也。”大意是,如果时光可以倒流,我从50岁就开始学习《周易》,就不会犯那么多错误了!老先生的意思很清楚,不读这本书会后悔的。

话说到了这份上,学生们立即掀起了学习《周易》的热潮,师生共同努力,后来还真出了重大学术成果。据司马迁描述,孔子晚年醉心于这部书,以至于读得“韦编三绝”,把书读破了三次。

《周易》不就是一本算命书吗?孔子从来不信“怪力乱神”之类,怎么会推荐它呢?

《周易》起初确实来自占卜。古时,人类的科技水平低下,认识事物的能力欠缺,甚至打雷下雨地震日食是怎么回事都不清楚。探究未知是人的天性,于是各种超自然的迷信活动应运而生,占卜是其中的一种。

商、周时期自然生态比较好,人们遇到不明白的事情,随手拿龟壳、兽骨、茅草之类占卜。通过伏羲、文王和周公等多少代人的不懈努力,两个抽象的占卜符号阴和阳(钱穆先生认为这是最早的文字),慢慢被排列组合成八卦,然后有了64卦、384爻,把占卜结果记录下来,就凝结成了每一卦的卦辞和6个爻辞。人们卜筮之后,按照卦象查卦辞爻辞找药方,感到方便多了。

《周易》比孔子还老600岁,文字语言、天文地理、耕田狩猎、饮食男女、风水建筑、气象水利、政治军事、宗教民俗无所不包,是最早的华夏物质文化和精神文明进程的忠实记录。而看似求神问鬼的卦辞爻辞,却包含了人对自然和社会现象的认识,所以在它的迷信色彩之上,闪烁着的是哲理之光。

经过孔子和他的学生的升级改造,《周易》变成了《易经》,探讨的是一般性的哲学问题,更多反映了儒家认识社会规律和调整社会矛盾的系统理念,所以它是我国最早的关于治国理政的政治哲学典籍,号称“群经之首”。而开初的迷信成分,可以忽略不计了。

人们常说“医易同源”。其实不仅仅是医学,中华民族物质文化和精神文明尽管发展到了今天的水平,但一切方面都保留着它的基因。完全可以说,《易经》是华夏文明的思想源头、民族特性的染色体,好比黄河是华夏文明形成的地理环境支撑,不了解《圣经》就不能理解西方文明,不了解《易经》对华夏文明只会一知半解。

从哲学层面看,《易经》中蕴藏着中华民族的民族性格: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;地势坤,君子以厚德载物。也就是既有奋发向上的阳刚之气,又有包容坚韧的阴柔之美,走中道不走极端,以量变达到质变。它基本脱离了唯心论和宿命论,更倾向于唯物论和辩证法。它认为世界是物质的、变化的(有人干脆认为“周易”的词义就是“变化是永恒的”)、有规律的,人可以认识和利用规律,人的主观能动性能对物质世界产生巨大的反作用。这是华夏民族百折不挠永远向前的秘密所在。

哲学是聪明之学,《易经》是智慧宝典。比如否极泰来、过犹不及、欲速则不达这些闪光哲思,俯仰皆是,顺之者成逆之者败。“同人”卦强调合作,“家人”卦倡导家和万事兴,“节”卦规劝凡事不可任性,“随”卦提醒顺其自然不强求,“遁”卦教人如何度过危机,“既济”卦讲危机意识,不要得意忘形,“困”卦则指出道路曲折、前途光明……

特别有趣的是,《易经》总共64卦,其中63卦都是好坏互见,可好可坏,卦辞和爻辞完全显现吉祥的只有一个“谦”卦。“谦”卦十分肯定地指出,宽厚包容知进退则无往而不利,为所欲为不知止是危险的。谁说中国没有哲学?小到个人修身做事,中到国家稳定发展,大到国际合作共赢,岂能无视祖传的智慧密码!

那么问题来了:这么好的一个东西,文字佶屈聱牙不说,表述完全是碎片化的,头一句脚一句不知所云,刚看三行就打瞌睡,咋办?

我在当学生的时候,我和许多同学到哲学系去旁听《易经》课,我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个。就这样日积月累,每一卦、每一句、整本书说了什么,自然就越发清晰。

看通了《易经》就会明白,所谓“命”就是规律,人一旦认识了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和走向,自然就知道什么该做、什么不该做、做到什么程度适宜。不跟规律顶牛,老老实实按照规矩做人办事,自己就成了自己命运的主人,哪里还需要算卦呢?荀子说,“知易者不占,善易者不卜”,就是这个意思。(习惯)